自主品牌受阻--中國汽車俄羅斯生存報告

　　俄羅斯，這個幅員遼闊的鄰國，已成為中國汽車的第一大出口國。然而，近日卻傳出長城、吉利、中興、力帆等在俄組裝項目未能獲得俄聯邦政府批準的消息。
 
　　一直對中國汽車敞開大門的俄羅斯為何突然抬高了門檻？中國汽車在俄羅斯還能“混”下去嗎？帶著這些疑問，本報記者對相關的企業與有關專家進行了采訪。

　　中國汽車俄羅斯生存報告

　　●俄羅斯對中國汽車說“不”

　　“你看，就是這篇《俄羅斯拒放中國汽車入境》的文章，在國內的影響還真不小。”在南新倉大廈的一間辦公室里，希比利汽車出口公司董事長祝景成拿出一份俄文的網頁打印稿，指給記者看。

　　曾是外交部官員的祝景成給記者翻譯了文章的主要內容。這篇7月3日發表于俄羅斯著名網站www.mail.ru的文章稱，前不久，俄羅斯經濟發展與貿易部、俄羅斯工業與能源部的官員們開會討論了在俄汽車組裝項目問題，兩個部門達成一致：將把在俄汽車工業組裝項目的合同簽署期延長至9月15日，但是投資總額超過3.8億美元的4個中國汽車在俄組裝項目被兩個部門決定拒絕簽署。俄羅斯專家認為，俄羅斯經濟發展與貿易部、俄羅斯工業與能源部想以此來保護俄羅斯本土汽車工業免遭規模不大但競爭力十足的中國汽車的沖擊。

　　文中提到的4個中國項目是中國長城在韃靼斯坦共和國的項目、中興在烏拉爾的項目、力帆在切爾凱斯克的項目、北汽制造在烏里揚諾夫的項目。祝景成說，其實不只這4個項目，今年6月份他去俄羅斯時，就有俄汽車界人士透露，吉利汽車在葉卡捷琳娜州的組裝計劃就被俄政府總理弗拉德科夫親自否決。還有一汽的商用車組裝項目，兩年前就和西伯利亞的比斯克汽車公司簽了合同，到現在也還是沒有動靜。

　　祝景成說，國內媒體對這個消息感到突然，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俄羅斯政府的政策并沒有變，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要批準中國汽車的工業化組裝項目。尤其今年是中國的“俄羅斯年”，俄更不會有歧視中國的做法。通用和大眾的項目之所以很快獲批，是因為它們都是世界知名的汽車企業，有品牌、有技術、有資金，它們的進入對俄羅斯汽車產業的發展將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而中國的項目，既看不到先進工藝先進技術，又看不到投入的資金，而一旦廉價的中國組裝車投入市場，對俄羅斯國產車勢必造成沖擊。因此，俄政府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記者將此消息向長城汽車求證時，長城汽車海外市場部總監龐金柱覺得很冤；“我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但長城汽車從未接到俄羅斯工業與能源部的任何書面答復說不批準。長城的項目韃靼斯坦共和國非常支持，我們相信批準只是時間問題。”

　　●中國汽車今年在俄突然火了

　　長期研究俄羅斯汽車市場的專家祝景成為記者解釋了俄羅斯為什么要對中國汽車說“不”的原因。
 
　　他說，俄羅斯幅員遼闊，面積1700多萬平方公里，對1.45億俄國人而言，汽車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資料顯示，俄羅斯汽車保有量超過2000多萬輛，大約每5個人就有一輛汽車。前蘇聯解體后，俄羅斯經濟嚴重衰退，人民生活困難，沒有錢更換汽車，因此至少一半以上的汽車使用期已接近10年，即至少有1000萬輛汽車需要盡快更換。而現在普京執政以后，俄羅斯經濟復蘇，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明顯提高，全國人均月工資是350美元，所以近幾年對汽車的需求急劇上升。

　　與巨大的市場需求相比，俄羅斯的汽車工業卻相對落后了。俄羅斯曾是世界汽車生產的強國。但蘇聯解體后，俄羅斯汽車工業卻停滯不前，生產缺乏資金，得不到技術改造，現在俄羅斯本國生產的拉達、伏爾加技術水平還趕不上中國生產的捷達、桑塔納。為了振興本國的汽車工業，2005年，俄政府原則通過了“2005-2008年汽車工業中期發展措施計劃”，規定到2009年前，在俄境內至少應有6個外國汽車大型組裝廠投產，主要用于吸引外資，由外國公司控股。

　　祝景成說，俄羅斯的這個汽車政策和中國的汽車產業政策有些相似，都是想通過市場換技術，以低關稅來吸引國際著名品牌到俄羅斯投資建廠，但是沒想到卻引發了中國汽車到俄羅斯組裝的集體性沖動。2005年之前，只有中興、長城等寥寥幾家企業出口俄羅斯，而俄的新政策出來之后，一汽、南汽、吉利、北汽福田、江鈴汽車、新凱汽車、大迪汽車、奇瑞汽車、宇通汽車、東南汽車、哈飛汽車、比亞迪汽車、天馬汽車等都開始積極籌劃打入俄羅斯市場。中國汽車在俄羅斯已是遍地開花。

　　但是，祝景成卻笑稱中國汽車在俄羅斯卻是只開花不結果。2005年整個中國汽車軍團在俄共銷售汽車6704輛，只占進口車的1%多一點，對俄羅斯市場還沒有多大影響。2006年，中國汽車在俄銷量猛增94%，達到1萬多輛，但還不成氣候。然而到了今年，中國汽車在俄羅斯卻由于奇瑞的闖入突然火了起來。奇瑞汽車在俄羅斯加里寧格勒展開組裝生產后，奇瑞汽車今年1季度在俄羅斯的銷量從去年同期的551輛飛躍至6656輛，增幅高達1108%，奇瑞已在俄羅斯外來品牌汽車銷量排行榜中名列第12位。奇瑞汽車海外部的一位人士告訴記者，今年上半年，奇瑞汽車在俄的銷量已達到1.6萬輛。

　　祝景成分析認為，今年俄羅斯對中國汽車的反應強烈，主要原因就是以奇瑞為代表的中國低價車直接與俄國本土的汽車競爭，擠占了人家的市場份額。奇瑞在俄銷售的AMULET（旗云）售價僅為8999美元，而拉達正處于這一價格區間，拉達去年的銷售達60萬輛。祝景成警告說，在我們正為自己的小小成績而沾沾自喜的時候，也許倒霉的事就要發生了。

　　●中國汽車在俄的三個樣本

　　應該說祝景成有資格說這句話，因為是他第一個帶中國汽車進入了俄羅斯市場。
 
　　祝景成說，大家都知道國產車什么樣，這樣的車要到俄羅斯去和通用、福特、豐田之類的國際品牌競爭，生存之艱難可想而知。

　　2003年初，一個偶然的機會，讓當時還在外交部國研所工作的祝景成看到了國內某公司生產的一輛皮卡樣車，立即發現了商機。曾在俄工作多年的他知道俄羅斯人喜歡的三菱皮卡新車的價格高達22300~28500美元，國內皮卡新車的售價卻只有七八萬元人民幣，因此他當時就認為中國產的皮卡在俄羅斯市場應該很有競爭力。于是祝景成找到俄羅斯普拉涅塔汽車銷售公司，游說這家多年從事日本和德國二手車進口的經銷商代理中國汽車。2003年5月，性急的祝景成在中國非典最嚴重的時候，就把俄羅斯一家汽車商請到中國，先找了長城汽車公司，但長城沒有興趣。祝就又找到了同在保定的中興汽車，沒想到與中興的陳貞華副總經理一拍即合，很快簽了一個506輛汽車出口的合同。這就是中國汽車出口俄羅斯簽下的第一單。

　　第一批中興汽車先運了6輛車，但到海參崴通關時被俄方扣下，祝景成才知道要向俄羅斯出口汽車，就必須取得俄國家汽車檢驗科研中心的質量認證。“于是我們回過頭來跑質量認證，組織人員把約150頁的中國質量檢驗文件翻譯成俄文，并連同樣車送莫斯科州的俄研究所檢驗。前后用了近半年時間才取得了進入俄市場的準入證。”在此過程中，俄方對產品共提出20余處不合格或不滿意，中興汽車都按俄方要求一一作了改進，才終于勉強過關。

　　除了認證，車輛運輸也成為中興出口的一大難題，由于海運昂貴，陸運中俄鐵路軌距又不一致，必須換裝，公路運輸又無法滿足大量過貨，所以第一批中興皮卡經綏芬河從海參崴進入俄羅斯，在俄境內多走了近3000公里。還有報關環節也總是險象環生。2004年4月，又一批中興皮卡在俄后貝加爾海關被扣留兩周，隨后被迫移送新西伯利亞海關，又被扣留40多天。

　　歷經磨難的中興汽車到達俄羅斯之后，俄國經銷商給定出了18600美元的價格，仍有許多俄國人交高額定金要買這款車。但是好景不長，由于售后服務跟不上，往往換一個配件要等三四個月，再加上2004年長城皮卡也進入俄羅斯市場，而售價比中興低了3000美元，中興皮卡漸漸沒了銷路，2年時間才賣出2000多輛，只好無奈退出了俄羅斯市場。去年，中興汽車又重返俄羅斯，與阿莫爾汽車廠簽訂了一個貿易組裝協議，年計劃組裝中興威虎皮卡和無限SUV共3500臺。

　　對于祝景成將中興在俄羅斯的失利歸咎于長城低價惡性競爭的說法，長城汽車海外市場部總監龐金柱并不認可。他認為中興皮卡價格虛高是因為中興控制不了俄羅斯的經銷商。

　　龐金柱為記者描述了長城在俄羅斯的發展軌跡。長城是在2004年進入俄羅斯市場，開始輸入的是長城皮卡和賽弗SUV，當時賽弗的售價是16000美元，很有競爭力，很快打開銷路。后長城為降低成本，又與當地一汽車廠合作，以出口散件組裝的方式，在俄生產了哈弗、賽影等車型。目前哈弗在俄羅斯的售價達22000美元，僅比現代途勝低2000美元，比鈴木維特拉低3000美元，而基本與大眾帕薩特、本田雅閣和雪鐵龍C5等中級轎車處于同一價格水平。去年長城汽車在俄共銷售了6000多輛，今年將達15000輛。

　　龐金柱說，長城的步子之所以邁得比較穩，是因為我們在銷售渠道和售后服務上下了大工夫。長城是最早在俄羅斯建立品牌專賣店的中國車企，現在俄羅斯有3家一級代理商，建立的具有銷售、售后服務和零部件供應功能的專賣店達到23家。“我們光在莫斯科就豎了60多塊廣告牌，今年的廣告預算有300多萬美元。”龐金柱一時興奮，把自己的商業機密都透露給了記者。

　　當然，因為在風口浪尖上，他沒有再重述長城的宏偉建廠計劃。按照此前長城汽車總經理王鳳英透露的規劃，長城汽車計劃投入1億美元在俄羅斯建立整車生產廠，先期將投入7000萬美元建成一個年產5萬輛規模的組裝廠，主要的產品品種是哈弗CUV，同時，可生產長城皮卡和SUV系列以及在未來三年下線的轎車和MPV車型。

　　如果說中興第一個走出去了，長城第一個站穩了腳跟，那么奇瑞就是第一個真正打開了俄羅斯市場的中國汽車企業。對于奇瑞在今年的異軍突起，奇瑞國際部的一位人士的解釋是，“我們一開始走的就是高起點。”這位人士介紹說，與國內其他廠家主要依賴俄羅斯的經銷商不同，奇瑞汽車從2005年1月正式進入俄羅斯市場起，就投入巨資在莫斯科建立了一家奇瑞獨資的汽車公司，全面負責奇瑞在俄羅斯的投資、生產與銷售。同時，奇瑞還眼光獨到，選擇在俄羅斯的飛地-加里寧格勒與阿芙多托爾公司合作，利用加里寧格勒的經濟特區政策，以貿易組裝方式，生產旗云、A5和瑞虎等汽車。阿夫塔托爾控股公司的董事會主席瓦列雷·薩克洛夫透露，他們將采取兩條并行路線來生產中國的奇瑞汽車，即一方面利用該公司的現有產能，另一方面將于2007年在加里寧格勒市創建一座新工廠。

　　除了售價9000美元的旗云去攻占低端市場之外，售價達2萬美元的瑞虎也在和途勝、本田CR-V等國際品牌的SUV一起爭奪市場。奇瑞在俄羅斯市場的崛起，給中國汽車品牌走向國際化，帶來了一線希望。

　　●俄羅斯：天堂還是地獄

　　對俄羅斯汽車市場素有研究的專家張少華告訴記者，雖然俄羅斯政府對中國汽車的開口正在收緊，但是由于俄羅斯市場的巨大誘惑，在國內飽受競爭壓力的中國車企仍會義無反顧地沖向這個市場。

　　據張少華提供的數據，，2006年俄羅斯的汽車銷量大約在260萬輛左右，比上一年增長了大約30%。2007年，俄羅斯的汽車銷量增幅將達到13%，而2008年將達到17％左右。今年1季度俄羅斯市場上外來品牌汽車的銷量超過了29.5萬輛，同比增幅高達74%。專家預計，未來4年俄羅斯將有大約1500萬家庭購買汽車。

　　但希比利汽車公司董事長祝景成認為，俄羅斯市場是熱土，但并非凈土，為了保護本國的汽車產業，俄羅斯還將會采取措施對中國汽車進行限制。而且，隨著近幾年俄汽車工業的快速發展，俄羅斯在幾年內也會成為中國汽車的強大競爭對手。因此，中國汽車的當務之急是提升自己汽車的質量與品牌。祝景成透露，他目前正在與吉利接觸，想促成吉利與俄羅斯一家最大的經銷商合作，來為吉利建立一個遍布俄羅斯全境的銷售網絡。俄經銷商打算投資數億美元來打造吉利品牌。祝說：“人家俄羅斯經銷商都看好吉利，說遠景可以賣到13000美元，吉利為何就不動心呢？”

　　中興汽車的有關人士也否認了中興在俄組裝項目遇阻的說法。該人士表示，中興汽車去年就與阿莫爾汽車生產廠簽署了合作協議，今年5月份，以SKD方式生產的中興威虎皮卡已在俄羅斯正式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