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東四十條橋西路面塌陷現場。■本報實習生姚寶龍/攝影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副教授周澤向全國人大提交《撤銷養路費征收法規建議書》。
北京律師宋成軍給全國人大寄去《提請審查“公路管理條例”建議
■深度提示
8月23日，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副教授周澤發表的一篇問責養路費的文章引起軒然大波，之后全國先后出現3起針對養路費征收的行政訴訟案。
近日，北京律師宋成軍和副教授周澤先后上書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盡快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管理條例》組織審查，并按《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91條規定的程序進行處理。同時建議全國人大迅速通過執法監督程序，叫停違法征收養路費的行為”。
昨天，在北京市北三環貴州大廈寫字樓18層，北京市京元律師事務所律師宋成軍拿出一份同城快遞詳單說：“我不僅狀告北京市路政局，還于10月17日向全國人大常委會遞交了一份提請審查《公路管理條例》的建議書，比周澤副教授的建議書早了13天。不過，這一切都來自周澤那篇文章的啟發。”
本報記者李國生/文成江/攝影
爭論
法學專家稱征養路費違法
養路費滯納金達49萬
今年7月21日，鄭州市交通規費稽查處稽查人員發現了一輛車牌為豫Ａ11993的小型吊車，自1992年購車以來，一直沒繳納養路費。根據征稽收費標準，該車從2003年2月1日至今，應繳納養路費本金5.9萬元、滯納金38.9萬元、罰款17.7萬元，還應繳附加費本金2.2萬元、滯納金7.5萬元以及運管費本金7872元、滯納金2.5萬元、罰款1000元，共計約76萬元，也就是說該車的滯納金達到49萬元。
教授稱征養路費違法
此事經多家媒體報道后，引發了全國范圍的強烈反響。8月23日，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副教授、北京市展達律師事務所律師周澤以此事為由頭，在《檢察日報》發表《養路費：最近六年都是違法征收》一文，指出養路費征收違反《公路法》，有關部門是違法行政。其實，在此之前，周澤就以“周三畏”的網名在網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很快在網民中引起許多爭論。
《檢察日報》的文章見報后，四川、遼寧、廣東、深圳等省市的交通部門先后作出了回應。有的說：“養路費征收不合法的說法是對相關法規斷章取義的理解。”有的說：“有關媒體的評論，在我看來主要是沒有分清法規的配套銜接問題。”四川省交通廳征費稽查局就此專門召開新聞發布會，稱“不征收養路費的前提是征收相關稅收，而相關稅收的實施辦法沒有正式出臺前，收取養路費是保證公路養護的必要方式”。
征養路費違反《公路法》
姜明安是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北大憲法與行政法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曾參與草擬《行政訴訟法》、《國家賠償法》、《行政處罰法》、《立法法》等重要法律，并主持過《中國行政組織法研究》、《行政執法研究》等國家項目的課題研究。
關于養路費征收合法性的問題，姜明安認為，養路費征收是不合法的。
他認為，第一，養路費征收違反了《公路法》的明文規定。《公路法》第36條明確規定，通過征稅而不是收費籌集公路養護資金。要求國務院制定依法征稅、而不是收費的具體實施辦法和步驟。因此，有關部門沒有依法征稅而制定了收費的實施辦法，這違反了法律的明文規定。
第二，養路費征收也違反了《公路法》的立法意圖。《公路法》1997年頒布，1999年10月31日修改，刪除了第三十六條第二款關于“費改稅”前可仍征收養路費的規定，其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實行“費改稅”。有關部門到現在仍征收養路費顯然違反了立法的意圖。
第三，養路費征收違反了立法授權。
官司
狀告交通部門案此起彼伏
連續3起狀告交通部門案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取消了征收養路費的相關內容，但路政部門還在征收養路費。周澤副教授的觀點讓許多人“發現”了養路費的問題，一些律師和車主開始采取訴訟手段反對征收養路費。
8月28日，河南南陽一司機將鄭州市交通局告上法院，指責交通局收取養路費屬違法行政，要求法院確認交通局的行政罰款處罰違法，并返回360元的罰款。
9月1日，江蘇常州律師章祥兵以常州市公路管理處對車輛所有人征收公路養路費的行為是行政違法行為，將常州市公路管理處推上被告席。原告要求被告歸還對他征收的1500元養路費。10月17日，常州市天寧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當庭判決章祥兵敗訴。
幾乎就在同一天，北京市京元律師事務所律師宋成軍將北京市路政局起訴到了宣武區法院，請求法院確認被告向其征收養路費的行為違法，退還其繳納的養路費3080元。理由同樣是北京市路政局違法行政。目前，法院已受理此案。
法院受理過程多有波折
宋成軍告訴記者，10月14日，他派一名實習律師向宣武區法院遞交起訴狀，狀告北京市路政局違法行政。立案庭的工作人員說，事實部分必須補充國務院稅費改革的規定，否則不予立案。次日上午，宋成軍直接找到宣武區法院立案庭，一名工作人員仍以證據不全為由不受理。宋成軍說，那些材料應該由路政局提供，如果不同意立案，法院應出具不立案書面說明，后來法院收下了他的訴狀。10月16日，法院通知正式受理此案。
“說白了一開始他們不想立案，因為判決很困難。目前，北京市路政局已提交了《答辯狀》，開庭審理時間還沒定。我有信心打贏這場官司。”宋成軍說。
上書
律師教授給全國人大寄《建議書》
下位法違反上位法規定
狀告北京市路政局，只是宋成軍“叫板”養路費征收的第一步。10月17日上午，他又邁出了決定性的第二步——一份長達3000字的《提請審查〈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管理條例〉建議書》通過同城快遞，送往全國人大常委會。
宋成軍在《建議書》中說，于2000年7月1日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八條規定：“對非國有財產的征收只能制定法律。”
第七十九條規定：“法律的效力高于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規章。”
第八十七條規定：“法律、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規章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由有關機關依照本法第八十八條的權限予以改變或撤銷：（一）超越權限的；（二）下位法違反上位法規定的。
宋成軍認為，首先，作為法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其效力高于作為行政法規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管理條例》，在法律適用上當然優先適用效力高的法律及條款。
即1999年10月31日后，公路養護資金只能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第三十六條征稅籌措。
其次，作為下位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管理條例》第十八條規定的有關養路費征收內容既超出了上位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第三十六條關于公路養護資金只能征稅籌集的法定范圍，也直接違反了上位法的規定。再次，1999年10月31日后沒有任何法律規定可以向擁有車輛的單位和個人征收養路費。因此，《公路管理條例》第十八條屬于應該予以改變或撤銷的范圍，現實行政管理中第十八條在1999年10月31日后根本不能適用。
“人大不回應就是失職”
“征收養路費違法已不容置疑，現在的關鍵問題是交通部門繼續征收，卻沒有哪個部門管一管，作為國家立法機關的全國人大常委會應該站出來說話了。全國人大常委會如果一直置之不理，那就是失職。”
宋成軍認為，2000年7月1日《立法法》實施之后，如果政府執法部門仍以根本不能適用的行政法規和部門規章為依據強制征收公路養路費，顯屬蔑視法律、挑戰法律尊嚴。
“我的建議書已經寄出半個月了，至今沒接到任何回應。本周如果再沒回應，我將寄出相同內容的第二份建議書。如果一直沒有回應，我將每周寄出一份建議書。”
教授上書問責養路費征收
10月30日，當周澤副教授看到交通部表示要繼續征收養路費的通知時，當天就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提交了《審查養路費征收法規、規章違法問題暨撤銷違法的養路費征收法規、規章建議書》。他在建議書中提出：“養路費違法征收何時止？《公路法》還要不要執行了？”
記者曾試圖得到全國人大和交通部的回應，未果。目前，爭論仍在繼續。
交鋒
■征養路費違法
“繼續征養路費是對法律的蔑視”
記者：您為什么堅持認為交通部門征收養路費是違法行為？
周澤：1999年10月31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決定將《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第三十六條修改為：“國家采用依法征稅的辦法籌集公路養護資金，具體實施辦法和步驟由國務院規定。”修訂前第三十六條有關公路養路費征收的內容被取消，非常明確地規定公路養護資金只能靠征稅來解決，顯然征收公路養路費的相關內容已經被廢止。
記者：有專家提出征收養路費未背離《公路法》，征收是合法的，您怎么看？
周澤：這種說法不成立。1997年，《公路法》規定公路養路費用采取征收燃油附加費的辦法。同時規定，沒有征收附加燃油費的，仍征收公路養路費。這說明征收養路費已成為暫時的做法。1999年《公路法》修改后，明確規定“國家采用依法征稅的辦法籌集公路養護資金”。
記者：交通部近日要求征收2007年養路費，您怎么看？
周澤：在有人提出養路費征收違法后，交通部等有關部門面臨強烈質疑時裝聾作啞，最近卻要求繼續征收養路費，這是對公眾的蔑視，也是對法律權威的蔑視。
■征養路費合法
“立法和行政出現了脫節”
國家行政學院法學教研部副主任、教授楊小軍是支持征收養路費的法學專家之一。昨天，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要全面理解《公路法》的實施問題。
他認為，《公路法》是在養路費制度的背景下制定的，準備推行燃油稅。《公路法》規定，實施燃油稅的具體辦法和步驟由國務院制定。這個規定，實際上是對未來制度的一個設計，是表明了一個態度，要實施燃油稅，但怎么實施，什么時間實施，則交給國務院制定，國務院至今沒有制定，《公路法》沒有明確停收養路費。因此，目前征收養路費是有依據的、合法的。
不過楊小軍教授認為征收養路費合法但不合理，實施燃油稅肯定是方向，只是時間問題。對《公路法》1999年修訂時對養路費條款的刪除，楊小軍教授認為，《公路法》提出要實施以稅收養路，表明一種趨向，但得不出馬上實施的結論。刪除了養路費條款，但沒有禁止，說明是要進行轉制，只不過這里刪掉了，那里要接但沒有接，銜接出了問題。立法部門和行政部門出現了脫節問題，但不能說明執法部門違法征收，這是兩個問題。
《立法法》規定，“對非國有財產的征收只能制定法律”。是否說明《立法法》2000年實施后，交通執法部門實際上無法可依？楊教授說，對這一問題要全面理解，不能簡單地下結論。這種情況下，要根據《立法法》調整原來的規定，調整規定要有一個過程。許多法律都面臨著這一問題。
